前5月江西经济保持平稳 高技术产业投资增长14.6%

潮新闻客户端(kèhùduān) 执笔 詹丽华 应陶

“老手机还存着(zhe)晨雾(chénwù)江湾，竹椅摇晃白发，我还是踮脚追风的少年。”

当54岁的(de)王建录如此(rúcǐ)描绘自己曾(céng)记录的、正体验的、所畅想的老年生活，让人不禁莞尔，年龄只能标注人生的某个阶段，老年人也曾是“赶时髦的年轻人”。

王建录并非无的放矢，此时他主理的摄影主题民宿之江小筑里正(zhèng)聚集20多位摄影爱好者，他们大多60岁上下，人手一台相机(xiàngjī)，一住7天，只(zhǐ)为比一比谁能把之江湾拍得更有故事感。

用视频软件追剧；刷直播跟(gēn)人聊天；在KTV飙歌、到舞厅battle；呼朋唤友玩狼人(wánlángrén)杀……当这些现象越来越多地以老年人为主导，银发经济的浪潮(làngcháo)已经呼之欲出。

据中国(zhōngguó)社会福利与养老服务协会、当代社会服务研究院等机构联合发布的《银发经济蓝皮书：中国银发经济发展报告（2024）》数据(shùjù)：目前中国银发经济规模在(zài)7万亿元左右，约占GDP的6%。

民政部(mínzhèngbù)数据显示，截至2024年年底，我国60岁(suì)及以上老年人口达到3.1亿，占总人口的22%。

这是一组抽象的数据，但当我们(wǒmen)真正走近王建录，走近孟祥志，走近宁檬(níngméng)，走进他们喜欢的浙江乡村，能更清晰地看到线下(xiànxià)老龄消费的某种“成熟形态”。

不畏惧老去，是走向(zǒuxiàng)美好老年生活的第一步。

一对父子的乡村(xiāngcūn)创业接力

摄友们正在之江村(cūn)拍摄 王建录 摄

6月的浙江，有下不完的雨，雨雾缭绕着黄饶半岛，是梅雨季标志性的江南美景，建德下涯镇(zhèn)之江村正迎来旅游旺季——在将近半年(jìnbànnián)的时间里，几乎每周都会(huì)有几十近百人规模的摄影爱好者团队入村小住。

“房间收拾好了，放好器材再登记也行。”王建录一边招呼着熟识的摄友一边庆幸(qìngxìng)，今年儿子王嘉岚(wángjiālán)也留在了村里创业(chuàngyè)，忙不过来的时候能帮把手。

手拎三脚架(sānjiǎojià)、肩背摄影包、头戴鸭舌帽，聚集在前台的摄友们装备相似，年纪也相仿。“都是60岁左右的小兄弟。”队伍里的孟祥志笑起来，他(tā)是之江小筑的常客，听说北京(běijīng)无人机摄影班到之江村授课，特地从台州赶到建德(jiàndé)旁听。

王建录经营的这家摄影主题民宿开了10年，不仅仅是住宿，高铁站免费接送、摄影地陪、教学(jiàoxué)指导、友情修图……只要与摄影相关，只要摄友需要，都在王建录的服务范围内。创业(chuàngyè)10年，名声在外，之江小筑是多数(duōshù)摄友到之江村的第一站，也是各种摄影技术培训最喜欢的教学点。“玩摄影的中老年人大多来自北京、上海(shànghǎi)、深圳这些大城市，他们有不同于乡村的消费习惯和(hé)消费能力。”王建录非常清楚这点，创业之初(zhīchū)他瞄准的就是这类人群，为他们提供服务，“没想到(méixiǎngdào)搭上了银发(yínfā)经济的顺风车。”

王嘉岚试着理解父亲，但并不讳言，自己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坚持开一家服务中老年摄友的民宿——与花费的精力相比，它的投入产出比实在不高。“我绕着中国骑行过一圈，也去过国外很多城市(chéngshì)，就想父母辈也能(néng)多出去走走。”王嘉岚说(shuō)，他(tā)做了一些在同辈人眼里(yǎnlǐ)格调满满的事，但每每想到家里，总有一种疲惫感，“既有无法替父亲分忧的愧疚，也有不知如何着手(zhuóshǒu)的迷茫。”

王建录不(bù)觉得迷茫，在他的微信里有上万个“孟祥志(mèngxiángzhì)”，大大小小的摄友群更是近百个，这些都是他把生意做好的底气。

据建德市(jiàndéshì)下涯镇统计，2021年至2024年，之江村(cūn)全年旅游接待人数(rénshù)增长65%。2025年1-5月，之江村旅游人数已突破40.78万人次，实现旅游收入2130万元。

眼看着来(lái)民宿的(de)人越来越多，王建录几番犹豫(yóuyù)，最后儿子王嘉岚先开了口：辞职回村，跟父亲(fùqīn)一同创业。“之前是他托举我的梦想，现在是时候帮父亲圆梦了。”2024年春天，王嘉岚在民宿后院开了一间“岚屋”，专卖咖啡。

父亲镜头下正在做咖啡(kāfēi)的王嘉岚。王建录 摄

开业一年，王嘉岚发现每天卖出的(de)近百(jìnbǎi)杯咖啡里(lǐ)，中老年(zhōnglǎonián)游客的消费比例远远超过年轻人。“我爸是有眼光啊(a)。”王嘉岚突然理解了父亲(fùqīn)，毕竟“50后”“60后”是经历时代变革的一代人，从上世纪80年代的舞厅、卡拉OK，到重新回潮的千禧风，用他们的话来说，都是“年轻时玩剩下的东西”。尽管时代发展让生活方式有了明显变化，可在他们眼中，没有什么是不能尝试、不敢尝试的。

“银发流量”冲击下，改变的不仅是王嘉岚，也包括王建录。原本固守民宿的王建录开始和儿子一起出门参加国际(guójì)咖啡展，去找好豆子，学(xué)新技术；报名烘焙课(kè)，学烤面包；去外地(wàidì)乡村考察学习……忙得不可开交，他们想(xiǎng)围绕中年人的消费需求，把乡村游的业态做得更丰富。

进入旅游旺季，父子俩(fùzǐliǎ)难得都留在村里，在两人合力创建的“山风农场”里小聚。这个刚(gāng)开业满两个月(yuè)的农场，已经成为摄友们的新据点，每天单窑炉面包就能卖出100多个。

今年(jīnnián)春天，来自北京的摄影爱好者贾斌，为(wèi)王建录父子俩拍摄的合影（受访者供图）

“你(nǐ)看，这背后是淅淅沥沥的(de)雨，前面是冒着热气的窑炉和面包，多好看。”来自江苏盐城的中年摄影爱好者舒霞对(duì)着父子俩一阵拍后，骄傲地展示着镜头里的成果。

一条专线“撩动(liáodòng)”微波

银发经济正如一条“要素动脉”在城市与(yǔ)乡村之间奔涌，试图将城市的资本流、技术流与乡村的生态流、文化流融合、编织成网(wǎng)。

刚刚开通两个月，杭州首条城市直达乡村(xiāngcūn)的“游运”专线将这条“要素动脉”具象化了(le)。

4月17日(rì)，这条从杭州火车东站始发，串联“四好农村(nóngcūn)路”沿线村镇特色产业，以航川村为终点站的“专线”正式运营，结果在小红书等社交平台上(shàng)爆火。

“游运”专线正式投入运行两个月(yuè)，平均(píngjūn)实载率达到95%（受访者供图）

“最初我就是看了小红书上的推荐帖来的。”湖州人吕建美已经不是第一次搭乘“游运”专线，退休后属于自己的时间多了，经常约闺蜜一起“进村玩”，而(ér)直达(zhídá)乡村的专线恰好解决了他们辗转公共交通的麻烦(máfán)，“住住民宿(mínsù)，吃吃农家菜，享受享受生活。”

这条“游运”专线运营两个月，平均实载率达到95%，遇上周末、节假日(jiéjiàrì)，基本开票半小时即售空。而乘客几乎都是六七十岁，来自上海、杭州及周边地区(zhōubiāndìqū)的(de)银发群体。

专线(zhuānxiàn)那头的航川村已经喝到了“头口水”。“看见游客来了，村民(cūnmín)经营的热情也就高了，民宿品质可控了，回头客也就多了，这样才能形成(xíngchéng)良性循环(liángxìngxúnhuán)。”航川村所属的航头镇(zhèn)党委委员姜宇昕说，村里不仅引导村民按统一规则、统一标准、统一品牌运营“139民宿”，还计划针对银发游客需求推出特色旅游产品。

目前，航川村民宿产业(chǎnyè)正在扩面，预计到今年年底床位数可增加(zēngjiā)到1000张(zhāng)，村集体经营性收入可突破200万元，同比增长超30%。

相隔不远的曹源村也正在“盘家底”。今年上半年已有4家农户重新装修了(le)自家小院，开起(kāiqǐ)了民宿。预计(yùjì)到下半年，床位数累计可达100张。

仅依靠承接航川村的客源分流显然(xiǎnrán)不足以(bùzúyǐ)让曹源村的民宿发展好，怎么办呢？

“我们做中老年舞团（客群）怎么样？村里的(de)两个文化礼堂场地大小正合适，音响设备也都齐全。”年初的村两委会议上，如何承接“银发流量”成了最重要的议题之一。曹源村(cáoyuáncūn)第一书记姚文强如此(rúcǐ)提议。

橄榄枝刚(gāng)抛出去就收到了热情响应(xiǎngyìng)。“太好啦，我们正愁没场地！”杭州各个中老年舞团纷纷回复。

一个月后，70多位来自杭州(hángzhōu)各个舞团的中老年舞蹈爱好者就相约自驾曹源村，来一场(yīchǎng)舞蹈battle。

“真得很久没有跳得这么酣畅淋漓了，村里氛围特别好，也认识了很多新朋友。”今年刚满(gāngmǎn)60岁的杭州(hángzhōu)舞团代表季尚清回忆起3个多月前的聚会仍意犹未尽，“我们约好了还要再(zài)组织一场大聚会。”

来自杭州的银发舞团(wǔtuán)在曹源村文化礼堂练习（受访者供图）

而那次“开场舞”也拉开了曹源村“乡村舞台”的大幕。“现在每个月都有中老年舞团自发来村里。”姚文强自己也是资深舞蹈爱好者，村里频繁响起的舞曲声让(ràng)他忍不住(rěnbúzhù)畅想，如果能让浙江乡村舞团像贵州“村超”、江苏“苏超”一样出圈，会是怎样的热闹场面，“我们正(zhèng)计划筹备百人(rén)规模的大舞团活动(huódòng)，为他们提供更(gèng)精准的服务，也提高曹源村的曝光率，吸引更多中老年舞蹈爱好者来这里。”

2023年贵州“村超”出圈，平均有1000多场(duōchǎng)贯穿全年的比赛，累计吸引(xīyǐn)游客约2000万人(wànrén)，更是带动举办地榕江县在旅游、餐饮等多领域实现高质量发展，成为GDP百亿县。

那是曹源村努力(nǔlì)的目标。但(dàn)姚文强也有点担心，如果舞团规模再扩大，文化礼堂或许装不下。

我愿(wǒyuàn)在田野里自由舞蹈

“担心什么呢？礼堂装不下，我们可以在田野里舞蹈。”花甲之年(huājiǎzhīnián)的(de)宁檬笑着，眼里(yǎnlǐ)闪动着星子般的光。她正收拾行装，准备和团友出发去西藏，15天的行程，团费13000元。

几乎每个月，这位上海阿姨都要外出旅行(lǚxíng)，有时是周边(zhōubiān)自驾游，有时是远途小众团(xiǎozhòngtuán)，生活过得热热闹闹、有滋有味，让身边大部分年轻人都羡慕不已。

人生似乎就是如此。当(dāng)老年人展示出来的生活切面，远比想象中更加丰富多彩时，年轻人便也松了(le)口气。

宁檬一个月前在新西兰旅游(lǚyóu)时随手拍下的湖景（受访者供图）

“即使满头银发，我应该也会打扮精致，跟(gēn)闺蜜相约一起看演唱会吧(ba)。”复旦大学老龄研究院银发经济研究所副所长陈倩说，像宁檬这样的“新生代老人”所秉持的积极开放的观念或许就是(jiùshì)未来养老生活的发展方向(fāngxiàng)，也是银发经济的发展动力。

复旦大学老龄研究院团队最新发布的(de)《中国银发经济发展报告2024》一书中提出：基于我国老年(nián)居民消费(jūmínxiāofèi)、政府消费和全国养老基础设施建设测算，在中等增长方案下(xià)，假设(jiǎshè)老年居民消费增长率为5.32%，到2035年，银发经济规模预计为45.35万亿元，占GDP的22.67%。

这是什么概念呢？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副理事长朱民曾在(zài)2024夏季达沃斯论坛上(shàng)指出中国房地产消费占GDP的比重在最高(zuìgāo)时达到16%左右，为全球最高水平。

也就是说，银发经济的(de)未来体量有可能超越房地产(fángdìchǎn)经济。对于多数人而言，这可能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市场。

在(zài)陈倩看来，银发经济还有很多尚未被充分重视、但极具增长潜力的领域：比如(bǐrú)从老年旅游(lǚyóu)、剧院观演到银龄短视频等(děng)数字内容，构成(gòuchéng)了不断扩展的“银发文化”需求；比如提升老年人生活质量、促进积极老龄化的老年教育与终身学习需求；再(zài)比如围绕智慧健康养老、智能穿戴设备、服务型机器人等技术落地，需要构建起高效的“技术—场景—人群”协同创新体系……

在我国老年人口规模庞大、老龄化程度持续加深的背景下，发展(fāzhǎn)银发经济不仅是优化养老(yǎnglǎo)服务体系的现实需要，更是释放内需潜力、推动产业转型升级(shēngjí)的重要路径。

在之江(zhījiāng)村的镜头后、在曹源村(cáoyuáncūn)的舞步中、在宁檬的行囊里，我们看见一种(yīzhǒng)新的可能性：这些老年人(lǎoniánrén)的消费欲望旺盛，对新兴事物的消费态度也并不保守。他们(tāmen)坚定认为，虽然无法躲避老去的现实，但却可以选择自己变老的样子。在白发浪潮中，他们不仅能找到安顿暮年的方式，更能创造出充满活力、充满想象空间的未来图景。

王建录正与儿子一起，开启(kāiqǐ)他的二次创业。

“我问自己这辈子还剩多少(duōshǎo)年？你想要怎么过(guò)？”王建录说，后来他发现，自己不能做很多事，也不喜欢做很多事，10年前中年创业，无非是不甘心站在场地的边缘(biānyuán)当一个摇旗吶喊的人(rén)，“我永远跃跃欲试，希望躬身入局。”

是的，这是王建录们正在躬行的，也是我们所乐于看到(kàndào)的——当3.1亿(yì)银发族从观众席重新走(zǒu)回舞台中央，他们正用行动重新定义“老去”的价值。

（应受访者要求文中(wénzhōng)宁檬为化名）